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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勇救佳人巧施骗术追随父母误坠奸谋(上)

    途中救美巧安排

    拆开一看,先闻得一股沁人的甜香,字迹鲜红夺目,原来是用眉笔蘸着胭脂写的。楚天舒吃了一惊,恐防香气有毒,连忙运功防御,半响,见无异状,这才放心阅读。

    信笺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两行大字:“我替姐姐赔你一匹坐骑,你不愁耽搁行程了,赶快回去找齐姑娘陪你上京吧。”没有署名,但不问可知,这封信自是银狐穆娼娟写的无疑了。

    楚天舒心里想道:“这银狐倒是神通广大,居然在转眼之间就给我弄来了一匹坐骑,又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似的。”

    不过他主意已决,虽然感激银狐的好意,却也不肯改变原来的计划,心想:“这匹马来得正好,她替姐姐赔我坐骑,我也可以受之无愧。反正我又没有应允她什么,碰上了她,她也不能责我无信。”

    这匹马并不比他原来的坐骑逊色,他跨上坐骑立即兼程赶路。初时他还有点担心银狐穆娟娟会在前头等他,碰上了只怕又要纠缠不休。但走了几天,一路上都没见着穆娟娟:“她给我准备了坐骑,当然她也会给自己找一匹良驹的。大概她是急于去找齐勒铭,先到京师去了。”楚天舒心想。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够他心烦,也就不再去想银狐的事情了。

    ※※※

    他没有去找齐漱玉,却不知道齐漱玉已是先他上京了。

    原来丁勃回家之后,她的奶妈从丁勃口中得知卫天元已经上京的消息,奶妈知道她挂念卫天元,回家以来一直闷闷不乐,忍不住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她。

    她是瞒着祖父偷偷离家的,把祖父心爱的一匹马也偷走了。

    一日她正在赶路,忽地发觉后面有一个人也是骑着马的好像是跟踪她。

    她贪图捷径,走的是一条山路,路上并没行人,只有那一人一骑若即若离的跟着她。

    这人身材瘦长,额头好橡长出两片棱角,令人一见他的这副长相,就有“虽无过错,面目可憎”之感。

    齐漱玉心中冷笑道:“不知是哪条路上的小贼,敢情他是见我单身一人,想打我的主意。”故意放慢坐骑,看他怎样。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个人追了上来,从她身旁驰过,只是看一她一眼,却并没怎样。

    齐漱玉松了口气,但也有点“失望”,心里想道:“这厮贼眉贼眼,纵然不是小贼,料也不是好人。但总算他还没瞎了眼睛,不敢来撩拨我。哼,要是他敢来撩拨,我正好乘机打他一顿,解解心头闷气。”

    走了一程。忽见那个人又折回来,而且还多了一个人骑着马跟他回来。他这伙伴恰好与他相映成趣,是个矮冬瓜。

    齐漱玉心道:“来了,来了!”只道这个“小贼”是恐怕独自对付不了她,故而在前头约了同党,这才回来动手。

    不料这两骑马,一左一右,从她旁边驰过,仍然没有动手。

    不过,也许是由于她横眉怒目的神态,那两个人从她身旁驰过之时,都是不约而同的哈哈一笑,而且两双眼睛直上直下的朝她打量,随后又都好似不怀好意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没有出手,齐漱玉自是不能出手打他们。但齐漱玉已是忍不住气喝道:“你们来来去去,要干什么?”

    那高子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喜欢来就来,喜欢去就去,你管得着?”那矮冬瓜接着阴阳怪气的笑道:“我笑我的,你又不是姑娘,害什么臊!”原来齐漱玉为了在路上行走方便,于是女扮男装的,丁勃擅长改容易貌之术,她跟丁勃学过,在这方面的本领也不算差。

    齐漱玉拨转马头,就想发作。但那两个人的坐骑比她这匹马跑得更快,她拨转马头,两个人已经去得远了。齐漱玉也觉得不宜小题大作,按下怒气,又再赶路。

    走了约莫三五里路,又听得蹄声得得,而且似乎不只一骑。

    齐漱玉回头一看,只见又多了一个人,在高个子和矮冬瓜之外,还有一个作书生打扮的人。

    齐漱玉的坐骑虽然是她爷爷心爱的良种名驹,但因为年纪大了,已是一匹超龄的老马。和一般的马匹相比它是跑得快许多的,但和这三个人的坐骑比,却又都给比下去了。

    三骑马将她挤在中间,齐漱玉怒道:“要打架吗?”那书生骑术甚精,一提缰就在间不容发之际跃了过去,没碰着她,但却笑道:“好香,好香!哈,我怎舍得打你这样俊的小子!”

    齐漱玉气往上冲,抖马鞭就扫过去。

    她这条马鞭可不是寻常的马鞭,乃是用藏印边境大吉岭灵骛峰上特产的山藤,浸入油中,百浸百晒而成。鞭上缠着钢丝,坚韧无比,抖开来开达一丈有多,名为藤蛇鞭,这条藤蛇鞭本来是一个西藏喇嘛送给她的爷爷齐燕然的,齐燕然精通十八般武艺,在剑法和鞭法上尤其有精湛的造诣,但他中年之后已经根本不用兵器了,只难却那位方外之交的盛情,而这条藤蛇鞭又是罕见之物,故此才收下他的这份厚礼,齐漱玉觉得好玩,问她爷爷要的。

    她一鞭扫去,那书生骑术甚精,一提缰早已从她身旁跃过。书生的马路得比她的马快,藤蛇鞭抖开来虽有一丈多长,鞭梢仍是落在马后。

    不过她的藤蛇鞭虽然未能打着书生,却恰好够得上打着那瘦长的汉子。

    那瘦长汉子从她右边驰过,口里正在笑着说道:“大哥,你走了眼了,她、她不——”话犹未了,藤蛇鞭已是刚好朝他迎面打来。

    那汉子“哎哟”一声,双指一伸,把藤蛇鞭夹着,他这两根指头,竟然好像铁箝一般。原来他练的是铁指功,寻常刀剑,给他双指一夹,也可以夹断。

    “哎哟,好狠!好在没打着!”那瘦长汉子嘴里将她戏耍,指上已用上十分力道。若是普通的马鞭,早已断为两截,但碰上这条藤蛇鞭,他的铁指功却是不能损它分毫。

    “哦,我走了眼了?这么说敢情她不是男子么?”那书生笑嘻嘻的回头问道。

    瘦长汉子夹不断齐漱玉的藤蛇鞭,改用掌力,握着鞭梢,使劲一拉,

    齐漱玉应变也是快极,陡地松开手中的鞭,飞身便即从马背上跃起,半空中一个鹞子倒翻,朝着那汉子扑下去,踢出了连环双蹬脚。

    瘦长汉子想不到她腿上功夫也这么了得,齐漱玉松开藤蛇鞭,他骤失重心,正要变招擒拿,齐漱玉半空掠下,疾如闪电,一个左蹬脚已是踢着他的肩头。瘦长汉子择不住又是“哎哟”一声,不过这次的“哎哟”却不是装摸作样的了,而是真正的由于给她踢着了肩胛骨,痛得叫出声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齐漱玉右脚又到,这次踢得更重,顿时把那瘦长汉子踢下马背!不过齐漱玉并未得如所愿,夺了对方坐骑。

    那匹马已经跑开,齐漱玉扑了个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

    不过她虽然未能夺取对方的坐骑,那条藤蛇鞭则已给她夺回来了。那瘦长汉子在刚才变招擒拿之际,藤蛇鞭被迫抛开,齐漱玉双脚一着地,脚尖一挑,用不着弯腰去拾,藤蛇鞭已是回到手里。

    矮冬瓜的那骑马在她左边追来,此时正好在她面前跑过去。她不敢弯腰去拾,也正就是为了要对付这个矮冬瓜。

    矮冬瓜此时正在替那瘦长汉子回答书生所问:“对啦,大哥,你确是走了眼了,她不是俊小子,她是俏丫头!难得你赞她俊,这丫头我们就让给你吧。”

    齐漱玉夺不了瘦长汉子的坐骑,本来就想夺他的,那还禁得他如此撩拨,心头火起,喝道:“放你的屁!”藤蛇鞭一到手中,立即挥出。

    矮冬瓜的马匹在发力奔跑,但给藤蛇鞭缠住后腿,虽然没给齐漱玉拉回来,却也只能在原地腾跃了。

    人与马正在角力,齐漱玉刚要收紧软鞭,那矮冬瓜突然趴下马来,而且这一跳跳得很远,就像一团肉球弹起一般,竟然从齐漱玉头顶飞过,落在她的背后。

    齐漱玉背后虽然没有长着眼睛,也感觉得到那矮冬瓜在她背后正要伸开双臂抱她的腿。

    这霎那间,她自是无暇再夺坐骑,只好回头对付矮冬瓜。她的藤蛇鞭缠在马腿,也来不及收回,就给那匹马拖着走了。

    矮冬瓜笑道:“俏丫头,你把我拉来做什么。我知道你们这个地方有拉郎配的风俗,但我不相信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会看得上我这一副尊容,你若是要拉郎配,应该去拉我的大哥。”齐漱玉无暇与他斗嘴,按住心中怒火,拔剑就刺。矮冬瓜给她杀得好像手忙脚乱,但还是把这一大段的说话说完了。

    齐漱玉心头一凛:“看来这三个人个个都是高手,我可能中了他们的激将之计。”要知学武的人最忌情绪波动,一给激怒就难免心粗气浮,十成的本领最多只能发挥六七成,这就难免给对方所算,齐漱玉霍然一省之后,立即冷静发招,只听得“嗤”的一声,矮冬瓜的衣裳给她短剑刺穿。

    矮冬瓜叫道:“好厉害的丫头,算我怕了你啦,我躺下来啦!”他果然说躺就躺,闪过齐漱玉一剑,趁势肩头着地,往下便倒。

    矮冬瓜用的兵器是一柄长刀二柄短刀,一“倒”下去,双刀便贴着地面砍来。

    齐漱玉刚在骂着“你躺下去装死也不成!”哪知他的躺下非但不是“装死”,反而更加灵活了。齐漱玉话犹未了,已是接连碰上几次险招。

    这矮冬瓜的地堂刀确是另有一功,只见他浑身就像圆球一般,盘旋腾折,腕、胯、肘、膝、肩,不论身体哪一部分,一沾着地,立即腾起,而且身法配合刀法,只要一柄刀尖轻轻点着地面,便可身不沾地,比普通的“地堂刀”刀法,更显得轻灵飘忽,毫不费力。他的双刀,一长一短,长刀短刀的刀法,也是各有不同。

    齐漱玉本来是用长鞭配合短剑的,此时失了长鞭!手中只有一把不到三尺长的短剑,应付这种从所未见的“地堂刀”,急切之间,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仗着闪、展、腾、挪的小巧功夫躲闪,竟然被这个矮冬瓜逼得连连后退。

    那个给她踢下马的瘦长汉子已经站了起来,一面验伤、一面观战。幸而他只是给踢伤肩胛骨,不是琵琶骨,并无大碍。但已是气得脸如红柿了。

    那书生道:“老三,你得了人家这条藤蛇鞭,这条藤蛇鞭可是宝贝呀,难道你不知道它的来历?”

    瘦长汉子道:“我知道:“

    书生笑道:“你知道就好啦,一点皮肉之伤换一件宝贝,这样便宜的交易往哪里去找,你还生气干吗?”

    瘦长汉子笑道:“大哥说的是。不过大哥,你也好像对这娃儿偏心点儿。”

    书生斥道:“胡说,咱们是兄弟,我怎会对外人偏心。不过,咱们总算是在黑道上闯出了名堂的秦岭三英,虽然这丫头对咱们无礼在先,咱们也不能太过难为她一个单身小妇人是不是?”

    瘦长汉子笑道:“老二,你听见大哥的话没有,你可要留心点儿,千万别砍断这妇儿的双脚,把一个小美人儿变成了半截观音,那就大煞风景了!”

    矮冬瓜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诺诺连声,说道:“老大,你不用吩咐,我也懂得应该怎样做的。你放心,我把一个完完整整丝毫无缺的美人儿送给大哥就是。”

    齐漱玉陡地喝道:“你的屁放完没有,我可要你的命了!”喝声中身形倏变,双腿疾发,从刀圈的缝隙之中进招。短剑则只用于防守。这一下疾如风雨的“鸳鸯进步连环腿”的踢法,顿时把本来已经占尽优势的矮冬瓜踢得只能满地乱滚,无力还击了。

    原来齐漱玉施展的乃是新近练成的穿花练树身法。练这种身法,要蒙着双眼在花树丛中与人过招,练到不能碰落一花一叶才算成功。矮冬瓜的“地堂刀”已经是配合上独门身法的,但齐漱玉的穿花绕树身法却恰好是他这种独门身法的克星。

    齐漱玉精通十八般武艺:“鸳鸯连环腿”虽然不是她最得意的本领,而齐漱玉也只是得了她爷爷腿上功夫的三成,但就这三成功夫,已是足以破这矮冬瓜的“地堂刀”了。

    “地堂刀”的厉害之处是在攻击对手的下盘,齐漱玉腿上的功夫使了出来,更加上她这奇妙的身法,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矮冬瓜的双刀哪里还能削着她的双足,自是只能有满地乱滚的份儿了。

    旁观的书生看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齐家武功号称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只有我亲自下场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铛的一声,矮冬瓜左手的长刀给齐漱玉踢得飞上半空。齐漱玉连环飞脚,正要又再踢飞他右手的短刀,忽见一炳张开了的扇子挡在面前,齐漱玉手中的短剑刺出,竟然给这柄扇子轻轻一拨一引,引出门外,齐漱玉稍稍失了平衡,那连环飞脚就踢了个空。矮冬瓜滚出数丈开外。

    这个半中间插手的人正是那个书生。

    他摇了摇描金扇子,嘻嘻的说道:“让我来领教领教齐姑娘的家传本领。老二、老三,你们只许在旁边看着,不许帮手。咱们秦岭三英,可不能给人笑话!”

    矮冬瓜喘过口气,笑道:“大哥亲自出马,那还用得着我们帮忙?对啦,美人儿是要亲手拿下来才更有味道的!”

    齐漱玉心中气极,恒也不禁暗暗惊奇:“怪不得那两个人尊他为老大,就是他刚才这一招已经是比他的同伴高明多了。”这三个人中,以那瘦长汉子年纪最大,其次是矮冬爪,这书生的年纪则似乎还未到三十岁,最为年轻。但排行却刚好颠倒过来,年纪最大的是老三,年纪最轻的却是老大。

    书生稽扇一合,卖弄风流,柔声说道:“齐姑娘,请赐招。”显得甚为潇洒。

    齐漱玉喝道:“你知道我的来历,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书生笑道:“我可没有说过半句冒犯姑娘的话呀,我这两个兄弟是粗人,他们说的话请你不必放在心上。”

    齐漱玉自忖没有胜他的把握,喝道:“你既然自知理亏,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书生打了个哈哈,摇了一摇扇子,慢条斯条理的说道:“齐姑娘,我几时说过自知理亏这四个字?不错,我这两位兄弟在言语之中是对你有不敬之意,但一来不是我说的,二来要讲道理么,未必全是他们不对。我不能偏袒他们,但也不能偏袒你!”

    齐漱玉气往上冲,怒道:“谁要你偏袒?你说,他们有什么道理?”

    书生说道:“齐姑娘,是你先出手打他们的吧?你打都打了,又怎怪得他们出言无礼!”

    齐漱玉一听就知道这一场打架是免不了的,索性和这书生也翻了脸,冷笑说道:“老实告诉你,我本来是要打你的!你对我油嘴滑舌,先就无礼!”

    韦生佯作一怔,随即笑道:“我怎样油嘴滑舌?哦,对啦,当时我是闻到一股香气,赞道好香,好香。敢情这香气就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吧?但这也只是对你的赞美呀,你怎能出手就打?”

    齐漱玉喝道:“你耍无赖,我就要打!”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书生一闪闪开,继续笑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蛮不讲理的姑娘,不过,你不讲理,我可要和你说个清楚,免得你说我欺负你。齐姑娘,你打了我的兄弟,倘若你不是齐燕然孙女儿那还罢了,我可以让你几分。但你是齐燕然的孙女儿,我倘若不为弟兄出头,岂不给别人耻笑我是怕了你的爷爷?”

    说话之间,齐漱玉连进七招,但却给这书生一一化解。他一面拆招,一面说话,只凭这点,已是显得他的武功比齐漱玉胜过不只一筹。

    “我也不想难为你,只请你跟我们回去。我会派人送信给你爷爷的。只要你的爷爷亲自到秦岭来向我们赔个礼,我就立即放你!”书生继续说道。

    齐漱玉气极冷笑:“你是什么东西,配和我的爷爷说话!”说话都不配,当然更谈不上什么赔礼了。

    书生也冷笑道:“你爷爷不赔礼也行,只要他有本领能够从我的手中把你夺回去!”如此说法,分明已是把齐漱五当作他的囊中之物似的。

    齐漱玉强抑怒气,喝道:“你要擒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声出招发,短剑欺身直进,使出家传剑法的两败俱伤狠招,径刺书生胁下的“气愈穴”。这一招她冒险进招,拼着两败俱伤,快如闪电!

    书生笑道:“留心你的手指!”摺扇倏张,闪闪发光。原来这是一把钢骨扇子,扇骨两边,很像磨利的刀片。齐漱玉唰的一剑刺过去,被他的扇子一覆一按卸去了力道,扇子贴着剑脊,竟然就向上削。这样一个变化,实是大出齐漱玉意料之外。剑上的力道施展不出,反而变成了对方借力的工具,处此情形,似乎只有赶快弃剑缩手,方能免掉五指削断之灾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车声辚辚,马鸣萧萧。这茶山路本来甚少人行,相不到竟有一辆马车经过。

    书生似乎恐防夜长梦多,急于了结,招数一变,攻势有如暴风骤雨。

    齐漱玉情知不敌,撮唇一啸,陡地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三丈开外。

    她那匹坐骑,是她爷爷一手训练的名驹,善知主人心意,一听见啸声,就跑上前去迎接她。

    齐漱玉仗着轻灵的身法摆脱强敌的缠斗,本来就是想抢快跨上自己的坐骑逃跑的。高个子和矮冬瓜正在一旁口沫横飞的观战,并非是在马上,要是她能够跨上坐骑,突围就大有希望。

    哪知她还是慢了一步。

    那书生反手一挥,一枝短箭闪电似的射出去。原来他这把扇子乃是钢骨扇子,扇柄装有机括,一按扇柄,扇骨可以当作短箭使用。不过和普通的箭略有不同,箭头不是尖的。

    虽然不是尖的,但这枚钝头的扇骨被他用甩手箭的手法射出,却是胜过强弓利弩。

    “卜”的一声,扇骨直贯马脑,齐漱玉那匹坐骑发出嘶哑的哀鸣,顿时就倒毙了。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那辆马车来到了。

    是一辆上有宝盖的华丽马车,挂着珠帘。坐在车厢里的是什么人,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

    “浩儿,前面是些什么人在打架?”听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个中年妇人。

    她口中的“浩儿”是个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白色真丝的衣裳,外罩石青起花的缎褂,脚登熊皮长统的马靴。像是一个文武兼全的贵家公子。但这个贵家公子现在却是充当马夫,为那妇人驾驭马车。

    拉车那两匹马,毛色纯白,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异种名驹。

    高个子和矮冬瓜似乎也给来人高贵的气派吓住了。没有立即上去动手。

    那少年道:“似乎是三个强盗在抢劫一个小伙子,两个强盗把风,动手的那个强盗是用一把摆扇的。那小伙子打不过他。”

    车厢里的妇人哼一声,说道:“是用扇子的?这一伙又是三个人?晤,敢情是所谓秦岭三英吧?你上去传我的口谕,叫他们不许恃强欺弱,以众凌寡。还有传那个老大过来,我要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高个子与矮冬瓜愕了一愕,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说道:“哪里来的老婆婆,既然知道我们秦岭三英的名头,胆敢如此口出狂言。你当我们是你家的奴仆么?”

    那少年勃然色变,喝道:“什么东西,胆敢辱侮我的娘亲!”声出招发,一手就向那个高个子抓去。

    高个子早已抖开了藤蛇鞭,笑道:“这件新到手的宝贝,我还未曾用过。就让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试一试我这件宝贝的滋味吧!”笑声中一个倒纵,立即反手挥鞭。他在“秦岭三英”之中虽然排名第三,但亦曾身经百战,哪里把这少年放在心上,藤蛇鞭抖开,长达一丈有多,少年手中没有兵器,他自信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哪知这少年身手敏捷之极,藤蛇鞭卷地扫来,被他一抬腿就踏着鞭梢,高个子只觉虎口一震,藤蛇鞭已是给这少年夺去。

    少年冷笑道:“什么秦岭三英,凭你们这点本领,给我家做奴仆也不配!”

    说时迟,那时快,矮冬瓜的地堂刀已是朝他双足砍来。少年把夺到手中的藤蛇鞭挥出,鞭风呼响,使出“回风扫柳”的鞭法,把矮冬瓜档在一丈开外,不过矮冬瓜的独门刀法却是要胜过他的伙伴许多,他在地上翻腾滚扑,捷若狸猫,虽然他近不了少年的身子,但少年的藤蛇鞭也打不着人。

    高个子失了藤蛇鞭,换了他日常使用的兵器,一柄厚背砍山几已是退而复上,称那矮冬瓜联手对敌。他气不过被夺鞭,破口大骂。

    少年把藤蛇鞭抖成无数圈圈,大圈圈、圈圈、斜圈、正圈、圈里套圈,在高个子与矮冬瓜夹攻之下,仍是攻多守少。

    齐漱玉虽然是在激战之中,但近在身旁的打斗她还是能够偷个空看几眼的,不禁心里大奇:“这少年的鞭法倒像比我所学的还要高明!据爷爷说,藤蛇鞭本来很少人会使,甚至知道它的来历的也没几个,怎的这少年随手夺来,就运用得如此纯熟,竟然比我还要高明?”

    心念未已,只听得“当”的一声,原来是那高个子的厚背砍山刀被鞭圈套住,夺出了手,飞上半空跌下来了。

    少年笑道:“这条鞭的确是件宝贝,你这脓包不会使用,怎能怪这宝贝?”笑声中挥鞭疾扫,高个子被他刷了两鞭,衣裳碎裂,胸膛都打出两道鞭痕,此时哪里还敢再骂,只有逃跑的份儿。

    少年喝道:“回来!”断喝声中,藤蛇鞭已是圈着他的右腿,将他拉了回来。矮冬瓜见有机可乘,急于救助同伴,立即把双刀贴地滚砍,斩这少年双足。

    哪知这少年动作极快,藤蛇鞭一卷一送,高个子给他摔倒地上,变成了一个人球,恰好滚到矮冬瓜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双刀。

    矮冬瓜忙不迭收刀,愤然大骂:“小子,你忒也欺人太甚!”双刀并交左手,腾出右手,扶高个子站起。不料高个子竟是站立不稳,他才一松劲,只听得“咕咚”一声,高个子又跌倒了。原来这少年在松开藤蛇鞭之时,已是点了他膝盖的环跳穴。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的藤蛇鞭又已向矮冬瓜咧的扫来,眼睛却是对着那高个子发话:“你出言无状,须得对我娘亲叩头谢罪,我才能放你走!”说话之间,已是连环三招,把矮冬瓜逼得在地上翻滚。他顿了一顿,藤蛇鞭挥出,指着矮冬瓜道:“你也一样!”

    矮冬瓜气怒交加,叫道:“小弟无能,大哥,你……”他是想请老大赶快摆脱与齐漱玉的缠斗,过来对付这个少年。话犹未了,场中已是突然起了变化。

    那个书生打扮的“老大”并非不想过来,也并不是害怕这个少年,这个少年的武功虽然高强,但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的,他是害怕坐在那辆车上,一直尚未露面的那个妇人。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妇人是谁,但已是想起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了,由于怯意一生,心神不定。本来已经是处在下风,岌岌可危的齐漱玉形势顿时好转,与他扳成平手。

    待至高个子给这少年打倒,身为“老大”的书生非得立即设法挽回败局不可,情急之下,无暇思索,一个冲跃,手指便按扇柄的机括。

    他本是不想用暗器射齐漱玉的,此际逼于无奈,一发就是三枝。齐漱玉是死是伤,他已是顾不得了。

    那少年正在把矮冬瓜打得只有在地上翻滚闪躲的份,但还未能点着他的穴道。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听那三枝扇骨射出的破空之声,不由得“啊呀”一声,闪电似的一鞭打下,放弃阻鞭梢点穴的打法,这一鞭打得极重,把矮冬瓜打得瘫在地上。

    但他出鞭虽快,却来不及去救齐漱玉了。

    距离如此之近,齐漱玉本来非中“暗箭”不可。但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又有一件惊人的变化发生!

    只听叮叮连声,那三枝当作短箭射出的精钢扇骨在齐漱玉的面前落下,随着落下来的竟然是三颗珍珠。齐漱玉呆了一呆,刚好把这三颗珍珠接到手中。

    车子上的那个妇人似乎没看见齐漱玉的动作,道:“浩儿,替我把珍珠捡起来。”少年道:“娘,用不着捡了。”那妇人笑道:“你倒是一副大少爷脾气,我可不想陪老本呢。”

    齐漱玉一呆之后,方始省起要物归原主,忙把珍珠递给那个少年。那少年略一躇踌,似乎想接又不想接,但终于还是接了过来,说声:“多谢。”齐漱玉面一红,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

    三颗小小的珍珠竟然能够打落三枝精钢扇骨,而且珍珠丝毫无损,这妇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齐漱玉心里想道:“听丁大叔说,内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立死。当今之世内功差不多练到这个境界的只有爷爷一人。可惜我一出世,爷爷业已闭门封刀,他未遇强敌,这门功夫我从未见过。这妇人能够用珍珠打落精钢扇骨似乎是属于同一类的功夫。不过由力有深浅,她还未练到可以用花叶当暗器的境界,但爷爷练到七十多岁,尚未炉火纯青,她不知有多大年纪?她是这少年的母亲,大约不会超过五十岁吧。那就真是难得之极了。”

    那个身为“老大”的书生,比起齐漱玉来当然更加见多识广,此时不禁面如土色!

    “请问来的是哪位前辈,可否容我拜见?”书生颤声说道。

    “我叫你住手,你反而暗箭伤人。是否不服气,还想和我较量较量?”那妇人冷冷说道。

    书生忙道:“不敢。不过我们总算是在江湖上混出了字号的。老夫人若是不容一见,我们宁死不辱。”

    那妇人冷笑道:“原来你想知道我是谁才肯甘休。好吧,我也不怕你们记仇,就让你们一见。”

    那妇人揭开珠帘,齐漱玉只觉眼睛一亮,出来的竟然是个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头上梳的是金丝八宝攒珠鬓,鬃旁插朵珠花,珠花似乎缺了一瓣,身上穿的是缕金大红云缎袄,外罩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绣花百折裙。但在雍容华贵之中却也掩盖不住有几分妖冶之气。齐漱玉暗暗想道:“若不是我刚刚看见她的暗器手段,一定会把她当作宫宦人家的贵妇。不过学武的人原也不拘身份,说不定官太之中也有武功好的。”

    齐漱玉对这妇人的身份猜疑不定,那书生则是定了眼珠。

    只见珠帘揭开,车厢里挂着一幅刺绣,绣的是一匹骆驼。

    那少年一面搀扶他的母亲,一面笑道:“你知道我们是谁了么…”

    那书打扮的“老大”颤声说道:“兄台敢情是白驼山的少山主?”

    他不敢问那贵妇,只敢向这少年试探。

    少年笑道:“算你眼力不错。”

    那“老大”突然抬起手掌,僻僻啪啪,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说道:“不知是宇文夫人驾到,罪该万死!”

    这一下可把齐漱玉看得傻了。她心里又是惊奇,又是没趣。试想她的爷爷是武林公认天下第一高手,这个什么“秦岭三英”的老大竟然毫不卖帐,如今对这贵妇却怕成这个详子!试想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什么白驼山的宇文夫人不知是何来历,怎的从没听见爷爷说过?她的武功不及爷爷,难道她在武林中的地位还能胜得过我的爷爷不成?”

    那个贵妇模样的宇文夫人见这“老大”如此恭顺,似乎甚为满意,说道:“你不听我的吩咐,本来应予严惩的。但念在不知不罪,你又已经自己打过嘴巴了,这就饶了你们吧。”

    此时那个矮冬瓜已经爬了起来,并且替那高个子解开了穴道。两个人早已走到他们“老大”的身边。

    他们听得一个“饶”字,大喜过望,拔脚就走。

    那书生喝道:“你们两个怎能如此不懂规矩?”他口中说话,双膝已是朝着宇文夫人跪下。

    那两人瞿然一省,想起了白驼山少山主对他们的命令,慌忙跟着“老大”跪下,而且不约而同的也学着老大刚才的模样,僻僻啪的自打嘴巴,齐声说道:“冒犯夫人,罪该万死,求夫人饶恕。”

    宇文夫人喝道:“好了,好了,我不想看你们的丑态,都给我滚吧。”

    “秦岭三英”走后,那少年道:“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浩字。请问兄台高姓大名,这条藤蛇鞭是你的吧?”

    齐漱玉道:“小弟姓齐,单名一个玉字,不错,这条藤蛇鞭正是了我的家传之物。”她因为‘漱玉’二字一听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名字,故此省了一个“漱”字,单独一个“玉”字,虽然也有闺秀意味,但男子的名字中有“玉”字的也不少,就没那么碍耳了。

    不过藤蛇鞭是极为罕见的兵器,齐漱玉已说出了它是家传宝物,本人又是姓齐,对方倘若熟悉武林人事,应该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的。

    齐漱玉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因这两母子乃是她的恩人,对恩人她不想捏造谎言,隐瞒身世。另一方面,在她内心深处,本来就是不自觉的以身为齐燕然的孙女为荣的,改名可以,换姓她可不愿。

    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这个宇文夫人问她一句:“请问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齐老先生是怎么个称呼?”她就会告诉她的。

    但这个字文夫人却并役有这样问她,听她说出“家传之宝”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改变。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

    宇文夫人只是望着她笑道:“齐相公,你年纪这样轻,武功倒是很不错呀!难得,难得!”

    看来这个宇文夫人也并未看出她是女儿身。

    齐漱玉面上一红,说道:“要不是得前辈出手相助,只怕我早已性命不保了。前辈谬赞,晚辈实是无地自容。”

    字文夫人笑道:“你不必太过自谦,你莫看我打发他们容易,其实他们三兄弟在江湖中已经算得是一流高手了。尤其那个老大,他是得了铁扇先生上官谨的真传的。若不是我出手,我这孩儿和你联手只怕也未必对付得了他呢。”

    说至此处,若有所思,接着问道:“秦岭三英是他们自己封的,但他们在黑道上的行为确是还不算太坏,不会随便抢劫、杀人的。不知齐相公因何与他们结下仇怨?”

    齐漱玉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秦岭三英是什么。”

    字文夫人先为她解释“秦岭三英”的来历:“他们是在秦岭安窑立柜的三个黑道人物,老大名叫秦兆阳,他的师承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矮冬瓜排行第二,名叫骆宏,是保定地堂刀石家的弟子。那瘦长汉子排行第三,名叫卢志高,也曾在武林名家外号金刀无敌王元通的门下学过几年刀法。”

    说了这三人的来历之后,宇文夫人再问:“既然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何以与你为难?”

    齐漱玉道:“我也不知道。”由于宇文夫人并没问她身世,她可以不说就不说了:“秦岭三英”何以与她为难,那个“老大”是说过的,就因为她是齐燕然的孙女。不过她也并不完全相信那个“老大”的说话。

    宇文浩道:“像秦岭三英这种跟过名师练武的黑道人物,一般来说,最喜欢的是两件东西。一是宝剑,二是名驹。藤蛇鞭是极为难得的兵器,在识货者的眼中,比宝剑还更名贵。说不定他们看中了齐兄的这条藤蛇鞭,因此动了夺宝害命的歹毒念头。”

    他提到宝剑名驹之时,齐漱玉情不自禁的向她那匹已经倒毙路边的坐骑望去。

    宇文浩故意问道:“齐兄,你的坐骑呢?”

    齐漱王黯然说道:“已经给那强盗用暗器射死了。哟,就是这匹乌龙驹。”说到乌龙驹的名字时,声音充满感情。

    宇文浩忙道:“我有尚好的金创药,可以医人,也可以医马,让我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他急步过去蔡看乌龙驹的伤势,齐漱玉抱着一线希望跟在他的后边。

    一看之下,宇文浩叹气道:“秦老大的扇骨箭功力非同小可,已经洞穿马脑,决难起死回生了。唉,真是可惜!小弟略懂相马,齐兄的这匹乌龙驹是大宛的异种名驹,虽然老一点,还是远胜于凡马的!”

    齐漱玉苦笑道:“宇文兄眼力不差,这匹乌龙驹的年纪比我还大,我一出生他就和我作伴了,谁知我舍不得和它分开,反而累它丧了性命。”

    宇文浩道:“齐兄,你失了坐骑,再要找一匹这样的好马可就难了。看你的模样,你好像是急于赶路的,是吗?”

    齐漱玉点了点头。

    宇文浩沉吟片刻,说道:“可惜我这两匹马是一对的,否则可以分一匹给你。”说至此处,忽地问道:“齐兄,你往哪儿?”

    齐漱玉道:“小弟要赶往京师。”宇文夫人道:“哦,你想赶往京师,有急事么?”

    齐漱玉道:“也不是什么急事,不过我和一位友人有约,在京师会面,他已经走了五六天了,我恐怕他在京师等不见我,他又是不能久留的,等不见我,就会离开京师。”

    宇文夫人笑道:“那你不用担心了,正巧我们也是要往京师去的,若不嫌弃,你就和我作个伴吧。坐我这辆马车,相信不会比你那匹乌龙驹走得慢。”

    齐漱玉心意踌躇,说道;“萍水相逢,不敢打扰。”

    宇文夫人笑道:“不错,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交情大概不能算是萍水之交了吧?”

    齐漱玉虽有江湖经验,但毕竟阅历尚浅,暗自思量:“这宇文夫人不知是何来历,但她虽然显得诡秘,料想不是坏人,否则她也不会替我打发那三个强盗了。”此时她正是需要雪中送炭,便即笑道:“萍水相逢,多蒙救助。老前辈说得对,这当然不止是萍水的交情,而是可算得过性命的交情了,只不过这是我欠你们的情。晚辈受惠已多,再要给你们添麻烦,心里过意不去。”

    宇文浩哈哈一笑,说道:“齐兄,我看你是个少年豪杰,怎的却似扭扭捏捏的姑娘?咱们是一见如故,说这些客套话干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要求你帮忙呢。”

    宇文夫人笑道:“这样吧,请恕我倚老卖老,齐相公若不嫌弃,与小儿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这一提议来得太过突然,齐漱玉连想也没有想过,不过,一来对方于己有救命之恩;二来齐漱玉对他们母子亦有好感;三来她又急于上京去找师兄。在这种情形底下,也不容许她多作考虑,便只好答应了。论起年纪,宇文浩二十有二,比她年长四岁。她与宇文浩交互八拜,叫了他一声“义兄”之后,接着给宇文夫人磕头,唤她干娘。

    宇文夫人眉开眼笑,说道:“好孩儿,我没有好的见面礼给你,就把这朵珠花给你吧。”

    齐漱玉道:“干娘厚赐,小侄可不敢当。”

    宇文夫人笑道:“我给你这朵珠花,是有因由的。刚才我打落秦老大的扇骨箭,用的就是从这朵珠花上摘下来的三颗珍珠,你留看作个纪念,他日也可以留赠你的媳妇儿。”

    宇文浩笑道:“妈,你想得真周到。弟媳的聘礼,你都给玉弟准备好了。”

    齐漱玉面上一红,但怕引起他们疑心,只好收下了。

    宇文夫人笑道:“从现在起,咱们就是娘儿俩啦。让你的大哥驾车,你到车厢里陪我吧。”齐漱玉这才知道她要自己和她的儿子结拜的另一个原因,心里想道:“她是个贵妇,恐怕是要比普通的江湖人物多讲究一点礼法的。她做了我的干娘,那就不用避嫌了。”心里也在暗暗得意,自己女扮男装,和宇文夫人坐在一处,她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宇文夫人道:“你不用和你的大哥客气,这两匹马是听他使唤惯了的,所以只能由他驾车。”说话之时,宇文浩已打起响鞭,马车飞也似的跑了。

    齐漱玉坐在车中,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心里想道:“果然跑得比我那匹乌龙驹还快。”

    一路同行,免不了闲话家常。但宇文夫人只是稍涉即止,并没详言。当齐漱玉问起她家里的情形和白驼山是在哪里的时候,她笑着说道:“白驼山可远着呢,它是在藏边的一座高山,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你的义父单名一个雷字,我们只生下你的大哥一个。他从来没有到过中原,这次我带他入京,是想让他增点见识的,我有一个亲戚,多年未通音讯,最近才知道她在京师。”

    齐漱玉心里想道:“怪不得爷爷也不知道武林中有宇文这一家,原来他们是远在边陲的。”不免有点奇怪,问道:“义父是汉人吗?”

    宇文夫人笑道:“想必你看见我们的服饰,有点奇怪,是吧?”要知她们母子的服饰都华贵异常,齐漱玉虽没有到过西藏,但也知道住在西藏的十九都是“胡人”,西藏右称吐蕃,人种复杂,以藏人数量较多,衣裳简朴。看她们母子的服饰,料想决不会是胡人服饰。

    宇文夫人笑着继续说道:“说起来可真是话长了,你义父的远祖是唐朝时候在中原做官的胡人,后来因为天下大乱,他带了家人和一些亲信部属到白驼山开荒隐居,几代相传,倒把白驼山变成了世外桃源一般了。这位远祖是在中原长大的,他的妻子又是汉人,所以把中原的服饰和生活习惯也都搬到了白驼山了。他们这家还有个习惯,男子大都是喜欢娶汉女为妻的,所以传到了你义父这代,你要问他是汉人还是胡人,这就很难说。他的母亲、祖母、曾祖毋……都是汉人,以血统来说,恐怕是汉人更多了。”

    不过,她只是“略述家世”,对她夫家与武林人物有无来往,以及其他一些别的事情她就一字不提了。

    齐漱玉道:“我自幼父毋双亡,武功是爷爷和一位老仆人教的。”心里在想:“爷爷早已闭门封刀,除了寥寥几个至交友好之外,他是不愿意给外人知道他的踪迹的,要是义母问起他的事情,我说不说呢?”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宇文夫人并没有像她这样多间,只是笑道:“江湖异人,在所多有。你的爷爷想必也是和我家那位远祖一样,是厌倦了尘世的纷争,故而想做个世外高人的。”竟然连她的祖父的名字都没有问。

    齐漱玉也知道江湖上有许多避忌,尤其一些“遁世”的“高人”更不喜欢别人问及来历的。宇文夫人没有打探她的家世,她自也不便多问干娘了。

    马车跑得很快,第二天就到了河南西部的灵室县。齐漱玉听得远处水声轰鸣,似是波涛拍岸,知道已经到了黄河之边。崎山、岷山迫近黄河,互为犄角,古称“崤函天险”,但两山夹峙之中却是一大片盆地,数百里平川,土地富饶。

    宇文夫人笑道:“在崤山或岷山高处远眺黄河乃是一景,可惜咱们没这闲功夫了,但也不妨走得慢些,看看这里既有高山,又有平原的山川美景。”

    她卷起帘与齐漱玉指点山川形势,齐漱玉闷坐车厢多时,纵目弛怀,顿觉胸中一爽。

    忽听得杂乱蹄声,原来她们这辆马车正在走过一个交叉的路口,在另一条路上有五个骑者也正在赶路。她们走的方向是西南,是准备取道山西前往京师的。这五匹马则是向着正南面走,正南面是函谷关,过了函谷关就进入陕西境内了。

    驾车的宇文浩说道:“此处是三个省份的交界处,这些人跑得这样急,恐怕是黑道人物。”

    齐漱玉道:“何以见得?”

    宇文浩道:“大凡在省份交界之处的边境,那是最适宜绿林人物出没的地方。因为各省的统兵长官大部是喜欢推卸责任的。只要强盗从他的辖区逃过边境,他就不管了。”

    齐漱玉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次恐怕是你看错了。我瞧这些人的服饰好像是道士。”

    两条路交叉穿过,那五骑马虽然是在另一条路,而且已经离开交叉的路口约有半里之遥,但还是可以约莫看得见的。此时他们正转过一个有山坳阻拦视线的地方,看得更加清楚了。

    宇文夫人笑道:“管他是强盗或是道士,各走各的,不必多理闲事。”

    哪知他们不理“闲事”,那些人却是要理“闲事”。

    走在前面的那个道土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咦,你们快看,是不是那个妖妇?”

    后面的一个道上说道:“不会吧,那妖妇怎会在此处出现。咱们不是,……”他似乎是害怕给他们这边听见,声音越说越小,后面的话听不见了。

    本来这些人在半里之外交谈,又不是特别提高声音,她们是很难听得到的。不过齐漱玉是练过武功的女子,耳目异于常人,除了最后那一句听不完全之外,其他的话都听见了。

    宇文浩面色一沉,说道:“娘,这些牛鼻子无礼之极,好像是在议论咱们呢。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宇文夫人沉吟片刻,说道:“这些道士好像有点来历,别理会他们。”

    宇文浩气愤道:“娘,你没听见他们胡说八道吗?管他们什么来历,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宇文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害怕他们。但一来我怕你这火爆的性子,一言不合,只怕就要闹出事来。二来你的弟弟也要赶着前往京师,何必为一点小事,耽搁行程。”

    字文浩见母亲坚决不许,只好忍住气继续赶车。

    哪知他没有过去兴师问罪,那五个道士反而来了。他们离开大路,穿过田亩,跑到宇文夫人的马车正在行进的这条路上,兜头截住,一字摆开。

    宇文浩按辔道:“你们意欲何为,想抢劫么?”

    那五个道士见他一副贵公子模样,倒是不觉一怔。为首的那个年纪最长的道士答道:“我们是华山道士,不是强盗。”

    宇文浩道:“你们是想化缘?”

    那道士合什说道:“贫道亦非化缘!”

    宇文浩道:“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那道士道:“请公子恕贫道冒味,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宇文浩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道士面色一端,说道:“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公子,你腰悬宝剑,想必是武林中人。”

    宇文浩道:“是又怎样?”

    那道土道:“你这辆车子上坐的是什么人?”

    宇文浩怒道:“你这牛鼻子臭道士好生无礼,这样问,什么意思?”

    宇文夫人隔着珠帘小声说道:“浩儿,说给他们听也无妨。”

    宇文浩冷冷说道:“是我的母亲和弟弟,你问她们干吗?”双目圆睁,只待他们答得无礼,就要动手。

    那道士说道:“可否容我们见一见令堂和令弟?”

    宇文浩大怒,喇的拔剑出鞘,喝道:“臭道土,放你的屁,敢对我娘亲无礼——”

    宇文夫人却道:“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见我?”

    那道土道:“请公子息怒,贫道决无轻薄之意。我们是出家人,善男信女在我们眼中都是一样。”言外之意,出家人心无杂念,本来无须避男女之嫌。

    宇文浩冷笑道:“看你们也不像有道之士。哼,既非化缘,因何求见家母?快说!”

    那道士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华山派的道家弟子。这次下山,是奉了掌门之命,寻访一位与敝派大有关系的女施主的。”

    宇文夫人隔帘问道:“什么关系?”

    那道士迟疑片刻,说道:“掌门没有说明,请恕贫道无从奉告。”

    齐漱玉从帘缝里偷看他说话的神情,暗自想道:“看来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不过白驼山宇文这家人远在藏边,和华山派怎么拉得上关系?华山派的掌门天权道长和六大长老之一的天璇道长与爷爷都有交情,假如他们和白驼山的女主人不论有恩还是有怨,应该不会瞒住爷爷的。爷爷曾把江湖上较为重要的人物都对我说过,可从没提过白驼山的宇文夫人。这几个华山派道土所要我的那位女施主,按常理推断,应该不会是我新拜的干娘吧?”

    心念未已,只听得宇文浩已在问道:“你怀疑家母就是那位女施主吗?”

    为首的道土道:“只求一见,便可释疑。”话中之意,不啻承认了他确实是有此怀疑。

    宇文浩冷笑道:“我也老实告诉你吧。家母和我是刚从西域来到中原的,连华山在哪里都不知道。焉能与你们华山有甚关系?”

    那道上道:“彼此同属武林一脉,贫道又是出家人。就算我们误会,容我们拜见老夫人料亦无妨?”

    宇文夫人忽道:“你见过那位女施主吗?”

    那道士道:“不久之前我们才见过她的,只因当时追不上那位女施主,故此无法完成任务。”

    宇文夫人道:“好,那我让你们见一见吧。玉儿你也出来,让他们见见,免得他们还有疑心。”

    为首的那个道士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先礼后兵,五个人同时下马,这是遵守江湖的礼节,人家既然以礼相待,他们就不能高高坐在马上。

    这霎那间双方眼睛都是目不转瞬,隐隐藏着杀机,宇文浩这双眼睛是盯着那五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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