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互连珠法”内义----论《西游记》文艺创作并致李安纲博士

“回互连珠法”内义
  ----论《西游记》文艺创作并致李安纲博士
 
                           张天龙
    予学《西游》有年矣！观李安纲博士《还源篇是唐僧八十一难原型》颇为戚戚焉！予前文《复讔连珠法》《谐隐连珠法》两篇俱未见李博士回音。
    “回互连珠法”是《西游记》文艺创作的精髓，了解这种创作方法就知道了《西游记》文学实质是一种“讔文”。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谐讔》云：“回互其辞，使昏迷也。”回互即转换、变换之意。《西游记》“回互连珠法”主要是通过八卦具有物象繁多的特性来实现的。相传八卦为上古伏羲氏所造。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八卦就像八只无限无形的大口袋，把宇宙中万事万物都装进去了。八卦又名八纯卦；相传周文王又将八卦互相搭配变成六十四卦，用来象征各种自然现象和人事现象。六十四卦又名六十四重卦。“回互连珠法”就是将二组（或更多）相同纯卦卦象属性的众多物象在文章中不断的转换构思并隐藏这些纯卦，同时将这两个纯卦构成重卦的命运赋以人物命运的创作并隐藏这个重卦的文艺构思法。在中国古典文学创作中“回互连珠法”确属深奥。
    “回互连珠法”并非《西游记》创作所独有，但《西游记》“回互连珠法”创作确有其精妙之处。
    试举二例：
    其一、《西游记》首回《灵根孕育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回互连珠的状态为：
    震为新生（猴王出世）、为迅疾（将身一纵）、为显现（那里边却无水无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桥梁）、为恐惧（掩面悲啼，俱以无常为虑）、为开拓（独自登筏，来渡南赡部洲地界）。
    乾为神灵（玉皇大帝）、为变化（化作一个石猴）、为轻视（下方之物，不足为异）、为天赐（天造地设的家当）、为宗族（猕猿为亲）。
著者用震卦、乾卦这两个卦象对应的若干物象，组织构思了这一回。那么，这两个卦象对文章还会不会有更深刻的含义呢？
我们分析一下：如果震为上卦，乾为下卦。就成为雷天大壮卦。查阅雷天大壮卦的运势如下：
家运：已壮大且富有，但亦有似成而空之感。（虽有家业，也畏惧轮回）
改行：可，不过勿太勉强。（不做猴王，可去学道。不可勉强樵夫学道）
寻人：为斗气而出走，若寻找途中不见，则难查下落，东方或西北方。（南赡部洲地界不遇，西牛贺洲可遇神仙）
求名：务必注意妥善地运用自己的力量，不可自恃刚健强壮而冒进，尤其不可自负。适当发挥自己的才干，加上外力的援助，必有所作为。（与你起个法名叫孙悟空，好么？）
这些内容恰恰是本回的主人公孙悟空在本回中的命运！
反之,如果震为下卦，乾为上卦。就成为天雷无妄卦。查阅天雷无妄卦的运势如下：
等人：一定会来。但有不欢而散之象，宜以和为贵。（招安妖猴为弼马温，却又大闹天宫）
这个内容恰恰是本回孙悟空的对面人物玉帝的命运安排。
 
    其二、《西游记》第九十八回《猿熟马驯方脱壳 功成行满见真如》回互连珠的状态为：
    巽为寺院（玉真观）、为长木（一根独木桥）、为狂风（白雄尊者即驾狂风）、为耳闻（他在阁上，暗暗的听着那传经之事）、为伪装（你在那假境界、假佛象处，倒强要下拜）、为巧妙（有浪有风还自稳，无终无始乐升平）、为疑惑（悟空，这桥不是人走的，我们别寻路径去来）。
    乾为神仙（金顶大仙）、为寺院（大雷音寺）、为使节（他十年前领佛金旨，向东土寻取经人）、为圆满（我年年等候，渺无消息，不意今年才相逢也）、为宝物（宝焰金光映目明，异香奇品更微精）、为喜悦（师父也赖我等保护，秉教伽持，喜脱了凡胎）、为愤怒（八戒嚷道：“正是，正是！告他去来！）、为管钱者（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为后台老板（如来）。（巽、乾皆有寺院意。）
如下分析：如果巽卦在上，乾卦在下，为小畜卦。查阅小畜卦运势如下：
买卖：景气不好，买卖难成或利薄。（唐僧无人事奉送，故而“买卖”难成）
诉讼：会因证据不足而败诉。（如来已知索要人事之事，言经不可轻传，无字经书也是好的。故而唐僧败诉）
 反之，上乾下巽，天风姤卦。天风姤卦运势如下：
买卖：不能如意，受奸诈之害而失败也。（迦叶、阿难传无字经书，被燃灯佛挑明而失败）
    这些内容表达了唐僧师徒与迦叶、阿难双方在本回中命运的安排。
 
   《西游记》中多数章回以两组回互连珠指示人物命运，但也有较少三组、四组出现回互连珠的情景，举例如下：
    其一、第三十三回《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回互连珠的状态为：
    艮为雾岚（他两个喷云嗳雾照天宫）、为山（须弥山、峨眉山、泰山）、为孤立（那大圣被魔使法压住在山根之下）、为沉静（他虎瘦雄心还在，自然的气象昂昂，声音朗朗道：“见我怎的？）、为慎守（若得到观中，就是典身卖命，一定重谢深恩）。
    兑为悦（却说这三藏仗着孙大圣与沙僧，欢喜前来）、为谈笑（行者驮了，口中笑道）、为恩惠（我今日到你山上，要度一个成仙了道的好人。那个肯跟我去？）、为伪善（行者道：“我不是神仙，谁是神仙？”）、为附决（那精细鬼交了葫芦，伶俐虫拿出净瓶，一齐儿递与行者）。
    震为令旗（皂雕旗）、为大话者（我这葫芦，连天都装在里面哩！）、为显现（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装成）、为腾飞（被那山顶上风吹去，飘飘荡荡，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落下。）、为虚（好行者，见他认了真实）、为日月。
如下分析：
上艮下兑，损卦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
译文：“将有所俘获，大吉大利，没有灾难，是称心的卜问。而且所往将获利。将有人送来两盆食物，可享口福。查阅损卦运势如下：
买卖：虽有损，但终得利。（孙悟空虽开始被山压住不利，最后仍是得到了宝贝。）
反之，上震下兑，雷泽归妹卦。
买卖：表面上不错，实际亏了老本。（小妖们的交易看起来表面上不错，实际亏了老本。）
在这里著者以损卦、归妹卦之买卖状态指示了孙悟空、小妖们交换葫芦后的盈亏结果。（兑卦为下卦，分别参与了损卦、归妹卦。）
 
    其二、第九十二回《三僧大战青龙山 四星挟捉犀牛怪》回互连珠的状态为：
    艮为石门（飞近石门悬看）、为困苦（登山涉水苦熬煎）、为巢穴（他又进去放起火来，把一座洞烧成灰烬）、为丰（比至金灯桥，有金灯三盏，点灯用酥合香油，价贵白金五万余两，年年有诸佛降祥受用。）、为星斗（四木禽星）、为角（将此四只犀角拿上界去，进贡玉帝，回缴圣旨。）。
    坤为牛（行者道：“认便认得，是一伙牛精。）、为阖户（叫小的们把前后门紧紧关闭）、为眠（一个个呼吼如雷，尽皆睡熟）、为迷茫（唐僧道：“他既走了，必然那里去求救。但我等不知何日方得脱网。”）、为劳苦（如此，却是有功，多累，多累！）、为有终（又亏龙王遣子帅兵相助，所以捕获到此审究也。）。
    乾为柱（乃是唐僧锁在后房檐柱上哭哩）、为独善（行者觉道难为，纵筋斗云，脱身而去。）、为锐进（老孙因此特启玉帝，查他来历，请命将降之。）、为神仙（葛邱张许四大天师）、为龙（老龙王敖顺听言）、为珍宝（将余剩的宝物，尽送慈云寺僧，以为酬礼。）。
    离为飞翔（爷爷这般会腾云驾雾，还捉获不得）、为礼仪（他见行者来，都慌忙施礼道：“大圣那里去？”）、为明察（金星道：“那是三个犀牛之精）、为兵戈（与虾兵蟹卒等，各执枪刀）、为包围（摩昂帅龟鳖鼋鼍，撒开簸箕阵围住）、为斩首（将辟尘儿头一刀砍下，又一刀把辟暑儿头也砍下）。
如下分析：
查阅天火同人卦，家运：上下和乐，运势亨通，可得意外之财，宜把握良机，努力求取。（慈云寺僧和金平府百姓得上下界神灵的助佑，运势亨通，可得意外之财。）
天地否卦，家运：上下不合，百事不顺。（三灵犀与上下界不和，百事不顺。）
著者用天火同人、天地否卦之家运指示了慈云寺僧与三灵犀的命运安排。（乾卦为上卦，参与了同人、否卦运势，而艮卦并没有参与二者运势。）
 
    在现实的周易预测中，这种“上下相易”的卦象思维于秦汉之时就有了，杭辛斋先生谓之“交卦”，三国时易学家虞翻称为“两象易”。这种观象法是生活中的“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的表现。这种文艺创作方法巧妙运用了“回互”二字，回互即转换、变换之意。这当然是一种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文学观、艺术观了。
    从文学作品的表现上看，作品中的若干八卦物象是实象，确实有，是存在的。但对应的八卦是虚象，是作品中不存在的，没有的。同理，由八卦形成的重卦也是作品中不存在的，是文学作品中没有的。但是，该重卦所对应的人物命运是文学作品中存在的，是实象。而这二个八卦对应的众多物象与这二个八卦构成的重卦所产生的人物命运却在文章中融焠一炉，著者知之，读者不知。读者怡然掠过，莫名其旨。
    “超然象外，得其环中”（《二十四诗品》），作者执枢而往，这二个卦及其对应的重卦就是构思的核心，在这里“象”就是虚象、卦象，也就是“中”，“环”就是卦象所对应的众多物象。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对照这句话，可以这样认知讔心，讔心（重卦）是由某二个纯卦构成的，是文章形成之前就存在的，是独立不改的，它所对应的物象围绕它运行而不停止，这就是文章形成的根本。
 
    讔心独存于著者创作的脑海里，是著者的不传之密。讔心对文章的内在结构具有独特的作用，以《西游记》第一回为例：
《西游记》第一回的讔心是雷天大壮卦，雷天大壮卦初爻变为雷风恒卦、二爻变为雷火丰卦、三爻变为雷泽归妹卦、四爻变为地天泰卦、五爻变为泽天夬卦、六爻变为火天大有卦。这些内容于《西游记》第一回中有顺序的对应创作。其详如下：
1、每会该一万八百岁。（雷风恒卦，恒，久也。）
2、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雷火丰卦，声势壮大。）
3、如今服饵水食，金光将潜息矣。（雷泽归妹卦，违反常理、其道将穷。）
4、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真个是我们安身之处。（地天泰卦，家宅：平安、团圆。）
5、云游海角，远涉天涯，务必访此三者，学一个不老长生，常躲过阎君之难。（泽天夬卦，夬：缺失、决定。）
6、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王十分欢喜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火天大有卦，时运：亨通无比。）
    在卦学中互卦体现了本卦的近期结果。而讔心的互卦对章回的结尾起到了重要的趋向指示作用。在《西游记》第一回中讔心雷天大壮卦的互卦是泽天夬卦，夬卦的卦义是缺失、决定。这与第一回结尾处猴王为欲长生而决定访师的意味是一致的。《西游记》中的其他章回创作也大体如此。
 
    较予前文《复讔连珠法》《谐隐连珠法》。复讔连珠法以遁音为胜，谐隐连珠法以遁形为胜，回互连珠法以遁义为胜。皆讔术也。融凝为文，人莫能辨也。
 
    李安纲博士《还源篇是唐僧八十一难原型》贡献突出，非议亦多。李安纲博士所见文章跨度89回，《还源篇》实际参与68回，未能通贯全篇;且李安纲博士之见地亦未得入《西游记》“知音”之境。故断《西游记》著者归属，力有未逮。
    李安纲博士宜迷津知返，察纳雅言。
 
 
2015.9.03草稿  2015.9.18增改  
2019.2.18再改  2022.3.26增定  
 

 
 
 
 
参考文献
 
《八卦物象表》          佚名
《六十四卦表》          佚名